今古本同梦,废兴那复论。惟应一坡竹,可共洗心言。

【高张】光景日昔驰

这篇会收录在太岳中心的合志《并明》中,详情请戳这里 ,预售请戳这里 


关于这个合志的内容,我用两张表情包来概括一下:




就是这样!



本篇又名:如果隆庆六年高张battle老高胜(bushi)



【高张】光景日昔驰


何处寒蝉抱叶吟,日高风静响沉沉。

无端清切惊残梦,暗引悲秋万里心。

——高拱《闻蝉》


皇后懿旨、皇贵妃令旨、皇帝圣旨,说与内阁五府六部等衙门官员:我大行皇帝宾天先一日,召内阁三臣在御榻前,同我母子三人亲受遗嘱,说东宫年小,要你们辅佐。今有大学士张居正心怀叵测,排陷辅臣,交通内宦,窃弄机柄,伺首揆喜怒以恣威福,假朝廷危荡而唆嗾言道,不知他要何为?我母子三人惊惧不宁。张居正便著回籍闲住,不许停留。你每大臣受国家厚恩,当思竭忠报主,如何只媒蘖元辅,欺弄幼主,姑且不究。今后都要洗心涤虑,用心辨事,如再有这等的处以典刑。



高拱抬首时,见张四维正朝他露出一个诚心实意的笑,他皱起眉头来,问道:“有什么可喜之事?”

“玄翁不记得了吗?这《醉翁亭记》是苏长公手书,原内府供御物也,赐之徽庄王。丙辰年徽藩国除,一逻卒得于尘土中,乃流传到外。往日玄翁最为宝爱之,听闻杨大冢宰欲得一观,求了数次,始终不允。惜哉一朝失落,如今失而复得,仆当为玄翁贺。”张四维赞赏道,“长短肥瘦各有度,玉环飞燕谁敢憎。赵文敏公评论精当。” 

高拱低头,见一幅熟悉的手卷摊在面前的桌上。高拱当然记得,从前他不愿将此卷轻易示人,便命苏州文彭模写上石,刻了二十四块碑,有要来求真迹一观的便让他们看石头去。只有张居正,这荆人仗着与他亲昵,玩笑般地讨要了好几次。去岁居正父丧,他遣人布奠,才特从巾笥中取出,命人带给张居正。这手卷怎么又会到了内府之中,又如何“失而复得”?莫不是孟冲侍御之暇取览图籍,自内承运库中取来给他的?高拱疑惑着,巨大的眩晕感向他袭来。 



高拱踏步进了乐志园,果然这小湖山中天光水色交辉,半亩竹林间有一人背对他,半蹲着逗弄一只癯鹤。高拱走近笑道:“太岳好兴致。”张居正闻声转过来。高拱道:“听说你病得很重,特来见一见。” 

张居正皱眉盯了他一会儿,忽然嗤笑:“才只有六年,你就被赶回来了!我疏陈六事不能功成,你欲除八弊,可终于把世庙末年草就的伟业宏图展布天下了。欲修攘强裕,如何又为一幅草书罢相?玄翁,自忖此生相业如何呢?” 

高拱气得几乎要攮臂,生生止住了,反刺一句道:“换了太岳为元辅,必能比我多支撑三载五载的,如今你倒闲在此处养鹤,真是屈才。” 

那鹤毛羽雪白,赤颊赤目,早被居正养得颇通人言,知道高拱在说它,不满地走过来在他衣摆上啄一记,又慢吞吞踱着步子走开了。

张居正摸一摸鹤的尾羽,低声道:“曾记你有言‘当仰成而持师心之见,则宁一之歌不兴于时矣’。我却说‘吾生平学在师心’,果真你我二人处比肩而操异同之志,终不能如萧曹魏丙,不能如房杜姚宋,不能如韩范富欧。”

他们沉默良久,高拱方道:“太岳居乡日久,难道只含饴弄孙,作躬耕事?”

张居正道:“闲来无事,你倒要我哀哀切切跪在佛前捡豆子不成?刻几卷边略、本语,再将当年在裕邸的讲章改一改,倩人添上图,拿来教小儿罢了。”那鹤又踱过来,将头颈在居正手上蹭一蹭,居正索性抓一把黄灿灿的粟米来喂它,又板起脸回敬道:“本待敬奉高相公以资参鉴,如今看来倒是要留予别家。”

高拱去抓他的手,道:“你虽然口中不饶,心中不定多么痛切。总归是你先负我,合该收账,把你的文集取来我看。”

居正咬牙,好似真的生气:“我先负你?便不从徐师相的事算起,单算你我间的,张子维的那个同乡韩楫是谁的门生,宋之韩又是谁的门生,谁的乡党?你我角力,各凭本事,有什么相负?要说相负,我平日如何厚公,公今日乃如此,为何负心如此!”

高拱拽着张居正的手把他拉回来,这么多年过去,他俩终于脸贴脸重又喘息相通。虽然,虽然!在这样一个尴尬时刻!

往昔岁月已经过去,纵使如今我们不过林下闲人,难道就不能携酒对谈天下事了吗?高拱这样想着,原来最叫他恐惧痛苦的,是即使他和荆人选择相背的两条路,却都未行至约定的终点。他忽而发觉自己已坐在一个熟悉的榻前了。高拱低头,却见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极瘦,病弱到似已拿不起笔来。他顺着那手的方向再抬头时,病榻上的张居正朝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。

“老态尽出,霜华满鬓,此后相见,恐不相识也……”居正自嘲的话忽然重又砸在他面前。

“荆人!”他惊痛地呼叫,可是病榻上的张居正一时又变作他自己。

你怎么敢!高拱想,你怎么敢撂着皇帝催你回朝的旨,踩着我家门槛大摇大摆地闯进来!他看着张居正,耻于把这话说出口——可若你不愿来呢,我又有何办法?我竟然还想见你——他羞恼地在心里承认,正是他写信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居正。而张居正却仆在他怀里流泪道:“肃卿兄,若你不愿意见我……”



高拱在清晨醒来,新郑的炎阳穿破堂屋带来一丝暖意,窗外蝉鸣沉沉。他觉得奇怪,可是身上没有气力,焦躁和干渴抓住了他。 

高拱尝试发出自己的最大声音呼唤,只有他的夫人进门扶他半坐起来。高拱问她:“怎么暮秋时节还有蝉鸣呢?”夫人并不回答,只服侍他起来更衣。 

高拱恍悟,原来现在又是一个六年前他被逐出京城时那样难捱的夏日了,岂人心异于曩时,将虫响悲于前听,可他已连夏蝉秋蝉都听不真。他闭一会儿目,方觉那蝉鸣又近了些,睁眼时也不再天旋地转。高拱定神问道:“他葬父已毕,自江陵返,今日当复至新郑了吧?”他的夫人递来一件厚道袍,忽地微微笑了,仍不给出回答。 

炎夏的天气,高拱病得不住发抖,缘来往事成梦,黄粱已熟,他一生所求的东西到头来必得寄予在那个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人身上。他对夫人道:“去把那卷东坡居士草书的《醉翁亭记》取来。荆山之壁遇识者,千金不易也,当初我得此卷而宝之,自以为是它的识者,如今却觉此卷摆在我手上几类顾弃涂泥……”他几乎说不下去,全靠夫人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肩,方勉强道:“此卷原是内府供御物,早就不能再留在我手。其他的东西也一样,去把我那几卷刻好的边略一并取来给他吧,到底也是给他,荆玉逢荆人,不算埋没蒙尘。”







按张居正给高拱的信中提到:

贵恙想已勿药。孤近遵谕旨,勉强稽留,待经理大婚事。计来岁春夏间,乃得乞归。拟过梓里,当作一日淹留。今欲盼此期,真以日为岁也。

则可见他们原先的约定是,万历六年居正归里葬父时途经新郑会见高拱一面。而实际上太岳先是在返回江陵途中路过新郑停下来见了老高一面,他到达江陵后写信给老高,这样描述这次见面:

相违六载,祇于梦中相见,比得良晤,已复又若梦中也。

然后他安葬了父亲,从江陵启程返京,途中经过新郑又停下来(在万历三催四催要求他快速返回的情况下)又见了老高一面。

比过仙里,两奉晤言,殊慰夙昔,但积怀未能吐耳。


本文中高张是万历六年第二次相见,去年我也写了一篇高张作为太岳生贺 ,其末那一个场景是万历六年第一次相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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