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古本同梦,废兴那复论。惟应一坡竹,可共洗心言。

【太岳东楼】倏忽谁能知

预警:张居正和严世蕃!!!部分代入大明王朝1566的设定,不能接受的朋友快逃呀。


时间点设在隆庆五年春闱放榜不久(对的你没看错时间),这一科都是太岳的学生,出了很多争先恐后弹劾他的魔鬼(……)。虽然标了太岳东楼向,但其实是个张江陵风评被害,高新郑钳制言路的故事,而且夹带了严阁老与徐老师、杨继盛与王世贞,具体如何大家自由心证叭。

题名来自太岳诗《蒲生野塘中》:荣瘁不自保,倏忽谁能知。实在是我不会起题目,只好到处祸害老张的诗,良愧良愧。




正文:

病月本是料峭轻寒时节,全赖前日春榜一放,身在京都的新科进士老爷们登时愍不畏寒,连日往拜座师,同年叙谊,好不快活。

几位辛未科新进士在荣恩宴上打过照面,又共谒孔庙、拜了座师,便相约至东长安大街勾阑胡同喝酒。这一干人还未得授官,尚且讲求一个洁身自好,不肯真正往腌臜处觅柳寻花,只在小酒楼上寻一雅间坐了。

俄尔又有一与约进士至此,这迟来者乃江西人,携了二位本省同年,见众人起身,便与他们引见:“这位是我同邑安福刘兄,字国基。”又指另一人道:“这位是临江朱兄,字文卿。”众人见礼,叙了齿,重又坐下。

他们在这里推杯换盏,却听楼下有抚尺声响,缘来是个说书先生排开案来,要讲一段戏说。这说书先生声如洪钟,压得楼底看客一晌俱静。众进士心生好奇,推开窗来,也要听他讲甚么掌故。

只见那说书先生笑道:“列位看官请了。”哗啦展开撒扇一摇,便吟首打油诗来:

“瑞竹延世诚难远,

日炙冰山实易颓。

偃月格天终乌有,

惟德以昌俱还无。

“情乃一段孽缘,梦系三千尘心。诸位也知今春金榜才放,庶常已选,大登科后小登科的大有人在。好叫看官知晓,正所谓:世间何物是良图?惟有科名救急符。话说人生只有科第一事,最为紧要。我世庙初张文忠公七试不第,后来得蒙圣恩入阁。那见得只是进士才做得事,只是翰林才作阁老?文忠公要复国初三途并用的办法,叫不由科甲出身的一般也替朝廷干功立业,青史标名不朽。偏偏风飞云会只一时,徒留君王辗转思。

到如今科名贵重,考得两榜出身,便教卑贱者立贵,贫窭者立富,深冤大仇立消,危途险路立平。若得点了一个翰林,玉堂秉丝纶,出入承明庐,就是阁老见了也要关照,遇上天官也不避道,那真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哩。

看官,你若不信,且先听在下说一件国朝世庙间大学士嫁女与翰林,小姐对联选夫的故事:“说世庙间有位大学士子嗣艰难,到三十岁上止得一女,爱如珠宝。小姐亦才端貌妍,聪慧非常,通国典,晓时务,解其父不能解之惑,赋他人未可赋之词。”

众进士听了失笑,都道,国朝何曾有点了翰林还娶阁老千金的,世上好事岂叫一人占尽,分明脱卯,这说书老儿编得太假!

楼下亦是人言啧啧,那说书先生又一抚尺,续道:

“相府千金心气甚高,不肯轻易嫁人。每每大学士有心择一嘉婿,小姐只推说要多在他膝下侍奉几年。一载一载拖下去,小姐到桃李之年,仍在家侍奉爷娘,竟成相公一块心病。

“这日大学士同夫人相议此事,道是近年视茫茫,发苍苍,齿牙动摇,筋骨不强,只一个女儿终身无处托付,来日老夫先去,不知何人为她遮风挡雨。阁老与夫人执手间,不由愀然泪下。小姐在屏风后,听得老父此论,也不禁长叹,自回闺中读书。不意忧烦间,却将手边一个端溪砚推下桌去,可怜千金,化而为土矣。

“看官你道,这小姐为何要愁?原来小姐真真娇痴若愚,将一颗芳心寄予明月,不愿爹爹将她许给陌客。她前年出城踏青路上,正正撞见命中冤家。那冤家乃一位新科进士,弱冠之年,颀身玉立,仪态翩翩,穿一身簇新襕袍,在梅花树下朝她展颜一笑,眉目绚艳,恰入小姐之眼。小姐打听这新进士考得二甲头前,又兼年齿最少,是板上钉钉的庶常,正要在翰林院作夫人的学生。”

众进士在楼上听得,又笑这说书的前言不搭后语。大学士的夫人如何又在翰院教习,不通不通。当下老爷们连连传杯换盏,又唤小厮添酒,好一番吟风弄月,联诗赓赋,全将楼底热闹抛开一旁。

座中唯刘进士怏怏不乐。他自恃才高,今科会试考了第七,殿试亦是二甲第四,偏偏东阁试应得不佳,落选庶常,如今心不能平,暗恨那拟阁试题的座主不能尽他才华。今日被强拉至此,更无心应酬,只坐于一旁吃酒,方才听那先生说点了翰林方是福气云云,犹怨三分。众人见他造作难近,也不自讨没趣。

那说书先生又展口才,洋洋洒洒,讲一通那大学士打定主意嫁女,又恐委屈自家掌上明珠,终于允她自己择婿的故事。他见台下听客聚得多了,不由得意,道:“阁老便在府墙上贴一征婚榜,言道,小姐不日将出一对联,先对之者可为东床快婿。闻得阁老要嫁女,小姐要选夫,但有未娶的官员,未婚的士子都赶趟热闹。

“到了选夫这日,小姐眼见她那冤家已成了留馆翰林,穿一身青袄,携那同年状元挨在诸生中,不由大喜。又见翰林含笑朝她点头,更是心摇神荡,几难自禁。

“众生见得小姐打扮齐整,直是天上碧桃,日边红杏,可望难即。有貌寝的已自惭形秽,唯翰林成竹在胸,志在必成。

“小姐便出上联,道是:‘寸土为寺,寺旁言诗,诗曰,明月送僧归古寺。’

“众人还在抓耳,翰林已应声而对,便有:‘双木成林,林下示禁,禁云,斧斤以时入山林。’

“众人皆道对得妙,状元郎亦在侧拱手道:‘难得贤弟有急智,为兄不如也。’

“阁老在一旁,见这翰林风仪伟美,气宇非凡,在诸人中最为出挑,正是浊尘不掩珠玉,浮云难遮日月,心下暗赞,牵夫人手,叹曰:‘恨此良才不为老夫门生。’又召他进前,问经史无有不通,询策论更出人上。阁老同夫人大喜,即许婚姻,成就好事。”

须知看客最爱这等花好月圆,鹊笑鸠舞,当下有人大声喝采,盖过楼上众进士彼此恭维推奖声。正恼怒间,朱进士道:“不若也听这说书的还有何诳语。”众进士不好同市井百姓计较,平白丢脸面,都称,文卿兄说的是。

岂料那先生又一抚尺,道:“造化嫉盈,乐中生悲。”接着又言那翰林有一同年,因着不满阁老弄权,具草参章,上疏弹劾,竟至大辟,他夫人为之讼冤,又棺殓其尸,倒带累夫人之父亦为构陷,死西市。翰林与阁老夫人不能阻其祸,遂与诀。又两年,阁老忤上意,失圣眷,得祸。

看客们尚在惊异间,这说书先生将撒扇一收,作结语道:“正是,冰山泮,金穴空,往昔恩爱俱流东。”他这样一言落下,正如惊雷炸响,震得四方不安。

诸位新科进士饱览诗书,熟读邸报,本朝典故无有不通者,如何不晓这里间譬喻?一时楼上雅间内俱已明白他说的是哪家故事,面色纷异。唯刘进士拍案而起,厉声道:“这等荒唐事也在市井流传!辅臣还能偃然自处,当真卤莽轻狂之至,祖宗法度都不知丢到那里去了!”

座中大惊,那携他同来的傅进士忙忙打断道:“国基兄,慎言!那等无根由的戏说早被新郑公禁了,如今不过一个狂生在此乱吠,量那等无知小民也不晓得他说的是甚么。”

又有相熟同年在旁劝他:“毕竟陈年旧事,刘兄万万缄口,往后莫要提起了。若被传出去,师相失了颜面不提,高相公也要动怒。”这样软语再四,刘进士方闷闷坐下了。

一众同年或同他一般心怀不满的只默默吃酒,或胆小怕累的也都缩舌不言。唯朱进士心道这刘国基必是酒吃多了,如此忤逆老师的狂悖之语也敢出口。况此本是师相年少风流往事,师相深明大义,未徇私情,又碍不得甚么,传为美谈,亦无不可。

雅间进士钳口之际,楼下看客也诘质那说书先生,如何这等云散风流了局。说书先生又展扇答道:“故事如此,我又有何法?强求圆满,反是不美。”他这样讲来,也有一知机看客大笑起身:“你这先生说得不真,那翰林对诗时,小姐分明三十多岁了。”台下轰然,皆骂这看客胡言乱语,天下岂有这等年纪未嫁的阁老千金,大是荒唐!看客也不分辨,转身走了。

又有人大声问道:“此事甚为乖谬悖理,那先生,你这故事藏头埋尾,好不畏缩,莫不是在此说谎调诐?我今也不要你讲是哪位阁老家阴私,单只说说这翰林、状元姓甚名谁?”

听得此问,朱进士与几个同年对视一眼,皆摇头不语,却见那说书先生也不碰抚尺,只将撒扇一收,拍在桌上,朗声道:“这哪里是什么阴私?我又有何不敢说!诸位听了,这翰林便叫张三,状元便是李四!”

便有看客大笑:“如此说来,那弹劾大学士的便是王五了?”说书先生摇头道:“非也,非也。那丧父丧夫的,方是王五!”

底下看客还在哗然,楼上几个新科进士早已颜色大变,个个如坐针毡,俱恨今日不巧来了此地,盖因这张三、李四、王五者,即张江陵、李兴化、王弇州是也,上书弹劾者必为杨椒山,按此推算,那世庙间的大学士岂非严分宜,所谓阁老千金莫不是严东楼?大学士夫人却只能套在华亭徐相公身上。这等鼓弄唇舌,造作飞语,讦及阴私之言必会惹火烧身。刘进士真信了几分,气得拂袖而去,余下几个连同东道也纷纷告辞。朱进士最后痛饮几杯,扔一吊青钱到伺候小厮怀里,自往楼口走去。

朱进士方下了楼,还未出大门,忽听得有人高喊:“镇抚司办事!靠后!都靠后!”缘来看客中早伏了好些锦衣卫,听得那先生将故事说得穿了,便推开听书的,跃上台去,将那先生一把拿了,就要压走。朱进士跨步掉臁时,又听那说书先生大叫两声:“我说的都是真的,如何就拿我!”朱进士垂首一叹,也自回会馆去了。

 

 






没错,这就是性转小阁老嫁给张翰林最终BE的民间故事。别问说书人是谁,说书人就是我,我嗑的cp都是真的,锦衣卫莫来挨我!

 

阁老嫁女、小姐对联选夫的故事来自《明代状元奇谈》,我只取了这个梗,而且各种魔改,已经和原传说不一样了,况明代本无哪个阁老把女儿嫁与状元的(原故事是一个假扮成乞丐的新科状元路过对出了对联,就很迷)。

打油诗是我胡凑的,完全不合格律,都是梗的堆砌,不过既然是说书就不讲究了。瑞竹和延恩阁都是严家的,在太岳的三瑞诗里出现过。日出冰山颓之语是严家被抄列的清单《天水冰山录》的题名出处。严嵩的钤山堂有铭:“作求惟德,世蕃以昌”,小阁老的名和字也是由此而来,偃月堂、格天阁分别是李林甫和秦桧家的。

说书人的话本来就是含沙射影,意在言外,明面上讲古,实则抖张相公始乱终弃的黑料,故有好些颠三倒四,刻意模糊的地方。又有些1566的梗,不再赘言。

两位拥有姓氏的进士里,刘是刘台,朱是朱琏,带他们来的那个刘台同邑同年是傅应祯。奇怪的是明史里说刘台字子畏,但是我写完文后查登科录发现他字国基,国基与台字明显互训,故我怀疑刘台可能改过字。既将时间设定在放榜后不久,文内便取登科录的说法。刘台说的“偃然自处”四字直接摘自他弹劾太岳的上疏。我前日立志要写朱琏和老张,但是构思此文时还没有找到辛未科的登科录,还等日后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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